第018章 外祖父也走了（2 / 4）

四节课开始，满屋子都是各种饭菜的香味。夏天就不行了，炉子已被拆掉，我们就只好吃冷饭，坐在墙脚晒太阳，胃里会舒服一些。太平村水田不多，大米少，母亲每天早晨都把大米和玉米碴子混在一起做成干饭，俗称二米饭。五道沟、英盈和四道沟村水田多，那里来的同学都吃大米干饭，而西岔和查家村干脆就没有稻田，那里来的同学只能吃玉米干饭或玉米饼子。吕永非每次都带的是大米干饭，他对我的二米干饭感到好奇，非要和我换着吃不可。他还说，他们村的水田很久以前都是朝鲜族人开垦的，开垦完了，就被汉族人打跑了。他说这话时，几个朝鲜族同学都沉默不语，但是心里肯定非常痛恨五道沟村的人，包括吕永非。

我在吃午饭时，与来自英盈村的同学赵群谈到了绘画班的同学洪颖。赵群说，他们村去年在村委会后墙根发现过一个弃婴，有人说是洪颖生的。我听了很是惊讶，赶紧避开这个话题。

吃过午饭，几个同学就在房头练武术。《少林寺》放映后，全国的青少年兴起一股武术热，有的学生学都不上了，跑到少林寺要出家当和尚。何富衡是武术爱好者，在家吃完午饭就回到了学校，跟几个同学一起切磋武艺。他飞起一脚踢在王振有的胸口上，把王振有踢得半天没喘过来气。他们自制了七节鞭和双截棍，王振有耍七节鞭时，不小心打到了自己的脑袋，疼得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好半天。

秋天，我踢足球时摔到了膝关节。原因是前些天下了一场雨，操场的一角形成一层淤泥，我与何富衡争球，一脚铲下去，脚尖勾在了他的脚腕上，把他绊了个空翻摔倒在地，我自己也滑倒了，左膝盖侧摔在地上，疼了几天才逐渐好了。

下午放学回到村里，路过罗家的大门口时，罗家老太正拄着棍子站在门口。她见我来了，就跟我打招呼。罗老太名叫罗山田，我一开始总是奇怪她为什么起了个男人的名字，后来才知道，她不是中国人，是日本人，山田是她的日本姓。她十七岁那年来到中国，寻找在中国当兵的未婚夫。未婚夫还没找到，日本就投降了。她成了难民，被一个中国军人收留，成了他的妻子。那个军人就是罗老头，名叫罗金保。罗老头把罗山田带到老家太平村，两人先后生了四男两女六个孩子。这六个孩子除了二儿子外，长相都很像罗老太。二儿子是罗老太年轻时遭到强奸生的，强奸她的人叫周云阁，是当年小岔沟周家的二少爷，也就是我的同学周爱芳的祖父的二弟。

周云阁强奸罗老太，声称是为了报国仇家恨。一九五二年，周云阁被逮捕，送到北大荒劳改了，原因是他从前当过土匪。周家解放前日子过得比较富裕，一度遭到土匪的光顾，绑架了他家的二少爷周云阁，并索要赎金。周云阁一不做二不休，干脆加入了土匪队伍，这样他家就成了土匪家属，各路土匪就都不再打劫他家了。那些年，他经常骑着大马，穿着黄呢子大衣，挎着盒子炮回家探望，很是威风。土匪的老巢在清原县湾甸子镇的山上，那里是我的外祖父的老家。土匪不但打劫富裕人家，还打劫伪满洲国和日本军队，主要是抢劫军需物资。他穿的黄呢子大衣就是从日本人那里抢来的。周云阁在北安农场劳改十年，刑满后留在了农场。期间，他回来过一次，把黄小屁股的妯娌黄大屁股接走了。黄大屁股也是寡妇，年轻时与周云阁相好过，全村人都知道这件事。

罗老太在中国已经三十七年，说话仍然有奇怪的口音。她不像村里其他中老年妇女那样喜欢跟人聊天，也很少跟人打招呼。她主动和我说话，是因为我在上初中，得到了她的另眼相看。他最厌恶大老李，他每次见到她，都故意和她说日本话，什么我哈腰古扎一骂死，撒扬娜拉一类的。三年前，罗老头因病去世。不久，村里放映一部名叫《樱》的电影，讲的是一个日本孤女被中国父母收养，养大后回到日本，若干年后，又回来寻找养父母的故事。罗老太看了电影后，就时常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望着大路发呆。现在，她又站在大门口发呆，遇见了刚刚放学回来的我。秋风吹动着她的纷乱的头发，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。

中日邦交正常化后，两国关系急剧升温。今年暑假，乡教育站组织各村小学校长到大连旅游，父亲还给我带回来一件日本产的米色衬衫，款式很是时髦，像日本电影里的明星穿的，领子里面的标签写着“英の傑”，大老李说是英雄的意思。我本想找罗老太求证，考虑到她一向对这种事很敏感，不愿意被人提醒她是日本人，就只好算了。

中日经济技术合作同时，人文文化交流也十分频繁。多部日本左派电影，比如《追捕》《望乡》《幸福的黄手帕》《啊，野麦岭》《砂器》《金环蚀》《人证》，以及像《寅次郎的故事》《莆田进行曲》等娱乐片被上影和长影引进译制，在国内广泛公映，引起很大的轰动，也深刻影响了国内的电影创作。人们第一次发现，原来电影可以那样拍，原来题材可以那样广泛，原来日本的女明星那么洋气。人们并不知道，其实还有很多电影也被引进了，只是没有给老百姓看，比如《伊豆的舞女》《战争与人间五部曲》等。《望乡》只在县级以上的电影院放映，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