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2章 城里来的人家(1 / 3)
我正在院子里玩耍,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吵吵嚷嚷,就立即跑过去看热闹。
看热闹是全村孩童的爱好,山村太安静了,除了半夜里的犬吠和凌晨的鸡鸣,以及偶尔路过村子的汽车声响,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声音,安静得让人无聊,仿佛时光在停滞不前。所以,谁家夫妻吵架,或者邻居间发生了口角,孩子们都要飞跑过去围观。
吵嚷声来自南边第一条街最东边的刘家。刘家再往东是一座高台,村里人叫它窑岭,估计那里曾经有过窑场。上了窑岭,再往里走就是大岔沟,里面有茂密的原始森林和清澈的山间溪水。窑岭上有一片松林,野猫、狐狸和黄鼠狼经常出没,伺机袭击村边人家的家禽。
刘家的房子在河东地势最高,全家人在村里地位却很低,因为他家的父亲,全家人从城里下放到太平村,包括刘父自己、他的老婆、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。
刘家父亲刘化青,人长得高高瘦瘦,却又有文化,又有手艺。村里商店墙头的黑板报是他用水泥做出来的,上方还用抹子抹出一颗立体的五角星,五角星两侧分别是“认真”“学习”四个凸出的行书体字,看上去非常像样子。他时常按照大队书记的要求,踩着凳子,在黑板报上书写语录一类的宣传文章。街边墙上的大字标语,也都是他书写的。村里把宣传阵地交给他,可见全村能够做这件事的人,除了我的父亲只有他了。可父亲是小学校长,要管理整个学校,还要给学生上音乐课和美术课,没有时间出黑板报写标语。父亲似乎也不喜欢做那种事。村里开展学大寨运动,全村劳力和知识青年打着红旗,带着高音大喇叭,热火朝天地在毛家沟建了一座小水库。刘化青又负责修建水库的出水涵洞,在涵洞出口的弧形墙面上,用水泥抹上了“水利是农业的命脉”八个大字,并用油漆描红。一米见方的大红字,在盛夏的阳光下很是醒目,看上去非常气派。总之,他做了许多村里人不会做的事情。尽管如此,他和他的儿女们每天仍是低眉顺眼,一副生怕犯了什么错误的样子。
刘家人口多,粮食不够吃,所以他们看起来都面黄肌瘦,无精打采。去年秋天,我家的老母猪病死,父亲带着大哥运到村外野地里埋了。未料到,第二天就有人说,死猪半夜里被人偷偷挖走了。报料人还说,是刘家人干的。老母猪肉本来就不能吃,病死的老母猪肉就更不能吃,刘家人却偷偷吃了它,可见他们太缺营养了。
这次争吵就是刘家的三儿子引起的。村里为了通电,在河东、河西分别安装了两台变压器,河东这台就在刘家对面的空地上,紧邻电锯房。变压器有一根接地线,平时不带电,异常情况下会有电流通过。所以,村电工反复告诫全村孩童,严禁到变压器下玩耍,更不能触摸接地线。可是刘三不知为什么,偏偏去摸了。不巧这时偏偏有电流通过。刘三瞬间被沾在接地线上,电得嗷嗷叫。村电工顾玉珩闻声跑过来,第一脚没踹开,又飞起一脚才把他踹开了。
刘三哭着跑回家,撒谎说顾电工踢他。刘三母亲一听,火冒三丈,找顾电工算账。两人就争吵起来,引得村里孩童们飞也似的跑来看热闹。吵来吵去,才吵明白原委,气得刘三母亲回头又把刘三痛打一顿,惹得我们幸灾乐祸地咧着嘴笑。
同样下放到村里的,还有吕家,住在我家东边,与我家隔一条小街,夫妇二人和一个独生女儿。吕家男人会中医,据说还是祖传的,不知为什么也被下放了。村里因为有赤脚医生,吕德仙没资格为贫下中农看病,但他仍然偷采草药配制中药,有时候还捉癞蛤蟆,整天神神叨叨的。有一次,我的二哥肋巴上长了个筋包,他得知后,给了母亲指甲大一块黑膏药,贴上几天果然就好了。他说那膏药是用癞蛤蟆身上的毒液熬制的。他的老婆来村里之前,不知什么原因受了刺激,精神有些不太正常,时好时坏。好的时候是个正常人,犯病时就背起军用书包,扛着一根木棒满村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,边走边唱,惹得村里孩童跟在她后面疯跑。
还有一家下放户姓李,住在河西大队部南侧路边的厢房里,村里人都叫他家男人大老李。李家两口子都操着一口北京话,五个儿女的口音却和我们接近。他们家早先从北京下放到东宁矿区,前几年,又从矿区下放到太平村。
城里来的人家,还有几家是响应“我们都有两只手,不在城里吃闲饭”的号召来的,包括河东第一条街南侧挨着电锯房的张家和唐家,第二条街中段的关家和韩家。这四家的父亲都在发电厂当工人,母亲没有工作,孩子都没有长大成人,是作为城市富余人员下放到山村的。厂里先是派人派车,带着材料为他们盖起房子,后又派人派车帮他们搬家,这四家母亲就带着一群孩子开始了农村生活。他们的父亲每年会过来一两次,住上几天后再回到城里继续上班。
张家共有五个孩子,两男三女。大女儿叫张希兰,跟我的大哥是同学。二女儿叫张希云,跟我的二哥是同学。老三是男孩,叫张希顺,比我大一岁。老四是女孩,叫张希燕,比我小一岁。最小的是男孩,叫张希果,大概和我的弟弟年龄相仿。张家父亲张大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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