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.第 23 章（3 / 3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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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道：“……我没有怪你。”

这一句话出来，裴牵机如奉圣旨，缓缓在她对面躺下了，似乎她是一个碰一碰就会碎开的瓷器。

听了宣今昭的话，裴牵机心里半信半疑，但他还是垂下眼睫，说：“在下毕竟是蛇妖，有的时候和人是不同的……”

他说到这里，微微睁大了眼睛，他看到宣今昭的食指上戴上了他的戒指，明明之前在临沂时，这枚戒指躺在宣今昭手心里，她都不愿意握住的。

可是现在它就戴在那里，如同裴牵机身体的一部分，环绕着宣今昭的手指，十指连心，他是拴住宣今昭的心了。

而他听见宣今昭说：“我知道……裴公子唯一需要为此担心的是，你活得比我久，现在我就快不行了……”

裴牵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，然而他也没办法说宣今昭的病一定会好起来，妖这种生灵本身就是为人使绊子而生的，像莲子那样可以医治皮肉伤的妖实属罕见，虽然他托很多小妖去寻找可以医治宣今昭的办法，可是这个病一旦发作，好像十日内就会分出生死……

裴牵机正沉思着，他的手被宣今昭覆住，那枚戒指贴上来，比他的手更凉，这下他知道宣今昭为什么一直嫌弃自己有点冰了，他恳求道：“殿下……”

求你不要再说了。

然后宣今昭很坏心眼，忽然来了兴致，问他：“我死了之后，裴公子要做什么呢？”

做什么？宣今昭既然把他从江陵带出来，他当然不会再回去了，裴牵机带一些报复的心情，缓缓说道：“……在殿下的墓前种一片牡丹。”

“裴公子好大的志向啊。”宣今昭说道。

裴牵机点点头，眼睛直直地盯着宣今昭。

宣今昭觉得他像是在记住眼前的一切，又像是单纯地含怨在瞪自己……或者他有点想哭，只是眼眶干涩。

就算如此，他的声音还是像春水一样缓缓流淌在二人之间，她听见裴牵机接着说道：“春夜里可以听到牡丹开.苞声……夏天洒落阴凉，就如同殿下的手挡在我眼前同我游戏……等到云绕枝叶、牡丹开放，那一定是殿下在想牵机。”

宣今昭从没听他说这样孩子气的话，但好像一直以来在她的枕边，他们说的又似乎全是这样细碎、不紧要的事情。

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冤枉，明明把章武王杀了，又清掉了流寇，现在竟然快要死掉，她还在死前杀了那么多人，说不定来世又罚她做人，勤勤恳恳活一辈子。

“我死都死掉了，我还想你吗？”她鼻子有些堵，吸了吸气，说道，“说不准我都再次投生为人了……”

“那正好。”裴牵机很不喜欢这么多“死”字，他说的话款款，语调却前所未有的生硬，“我选一根最好的桂竹，做成竖篴，游访诸暨的烟雨、含章的潮水，选一个良夜吹奏《东门行》，和殿下重逢……”

宣今昭还想和他说话，然而意识似乎已经去往另一个地方，她的精神难以支撑，沉沉地睡去了，裴牵机没有打扰她，只是握住了她松开的手指。

他看着她，突然在心里感到悲伤。先前他在军营里时，看到宣今昭为士兵的死而难过，他不能让宣今昭觉得他无动于衷，于是看上去也悲伤，但那其实是出自精湛的伪装，他的心里其实是困惑又迷茫的。

唯独这时候他明白了宣今昭，明白她闭上眼、不忍看三公山的神情。

裴牵机有些难过了，为什么这个人偏偏要他懂得一切，又把他的一切带走呢？

裴牵机握紧了宣今昭的手，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来，他缓慢地用手指梳理宣今昭打结的头发，那些头发被雨水淋湿、混杂了汗水和三公山的泥，虽然后来医官给她清洗过，但医官也很忙碌，所以曾经柔顺发亮的头发此刻干枯、打结。

宣今昭躺在他的膝盖上，眼睛闭着，仿佛陷入酣沉的梦中。

这样看着她，仿佛下一瞬间宣今昭就会因为头皮被扯痛而醒过来，但是其实裴牵机动作轻柔，根本不会弄疼她，他这样默默地梳了很久，突然在宣今昭的脸颊上看到自己的眼泪——它自顾自地就流出来了。

裴牵机觉得这很没有道理，却又好像理所当然。

他的眼泪、他的身子、他的心，都该是属于宣今昭的，而宣今昭并不会给他什么，甚至是一个承诺。

他懂得的，这似乎很没有道理，却又是如此理所当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