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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12章 外祖母去世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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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来临,学校开学了。这是我小学时代的最后一个学期。

每个新学期开学,班里的同学都会有些变化。有的从高年级降级到我们班,有的辍学不再来了。比如这次,我就没见到姜桂香。她是河西村北姜家哑巴的二女儿,也是村里二流子张得亮的同母异父妹妹。姜家哑巴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,带着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,从关内逃荒到太平村的,被光棍汉姜汉清收留,又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。大女儿十八岁那年被继父奸污,哑巴气得险些跟姜汉清拼命。全村人都没有想到,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,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。后来,在村里著名的和事佬老官头的调解下,大女儿远走他乡嫁了人。哑巴的大儿子张得才,如今是第二生产队队长,娶了河东刘化青家的大女儿刘雅清,现在就住在外祖父家西边隔壁。他们有一个女儿,与我的弟弟同岁。

同样是一母所生,哑巴的二儿子张得亮却是个二流子,成天游手好闲,小偷小摸。有一次,大哥去县城买东西,在集市上遇到他,两人就一起逛了一会,发现他在人群中神出鬼没,一会没了踪影,转眼又出现了,手里拎了一条偷来的新裤子。一会又没了踪影,再出现时,已经被公安便衣捉住,脖子挂上了盗窃犯的牌子,低着头站在路边的台阶上示众,吓得大哥赶紧跑掉了。

姜桂香倒是很老实,经常被同学欺负。她比我大两岁,穿着漏洞的旧衣服,袖口早已磨得飞边,嘴角生着口疮,两只手几乎长年皲裂。她脑子笨,反应慢,学习不好,老师也不爱理睬她。但是她铅笔削得很好,上学期,我经常欺负她,要她为我削铅笔。可是这个学期她却没有再来,留在家里帮父母干农活了,这不免令人有些失望。

中午吃饭时,母亲说,外祖母心口疼的老病又犯了,这次有些严重。外祖母长年有这个病,每次复发就吃止疼片。我听了,就草草吃完饭,不声不响地背着书包下了山坡,打算绕道街里,去看一眼她老人家。

我平时上学放学并不经过河西主街。从我家到学校,可以走西山半山腰的一条小路。小路东边是别人家的菜园子,沿着路边是一排原木夹成的栅栏。初秋时节,栅栏尖上会落满蜻蜓,我经常用纱网捉蜻蜓,大花猫紧跟在后头,仰头望着我,不停地喵喵叫,等着我把撕掉翅膀的蜻蜓扔给它吃。小路西边是一片灌木丛,挨着路边有几大丛刺玫树,夏天来时,会开出一朵朵粉色的小花,在阳光照耀下,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。秋天的时候,刺玫树还会结出一只只鲜红的果子,可惜果肉太薄,里面包着一团带有毛刺的种子,吃到嘴里扎舌头,吐又吐不出来,非常之难受。灌木丛以西,沿着斜坡往上,就是丛林密布的西山,向南延伸到毛家沟,向西延伸到大青背深处。沿小路走到一个下坡,左边是变电所,右边是我的同学金连清家。再从变电所北边那条路往西走,路过李大眼珠子家和我的同学蔡丽荣家门前,来到大青背沟口,那里就是学校了。我家的那只大花猫,中午有时也会沿着这个路线,偷偷尾随父亲,一直跟着到学校里。在值班室的炕上睡一下午,再跟着父亲一同下班回家。

我穿过外祖父家狭长的院子,打开低矮的房门,一脚踏进去,险些闪了一个趔趄。他家屋里的地面比院子低,下雨天经常往里趟水,我每次来都忘记这个高差,每次都被闪一下。走过狭窄黑暗的厨房来到卧室,卧室的窗户糊着窗纸,使得室内很是昏暗。我看见昏暗中的外祖母,正脸色蜡黄地躺在南炕上。她见我来了,就扭过头看着我,向我伸出了右手。我趴在炕沿上,拉住她那干枯的手,关切地问道:“姥姥,还是心口疼吗?”外祖母点点头,有气无力地回答说:“还是心口疼,这回可要不好了。”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,又和她说了几句话,临别时说:“我放学再来看您。”就拎起书包去了学校。

下午放学后,我和李文森一起离开校园,他家在主街西边,这次我们顺路。在街上,我们遇见二流子张得亮,他对我说:“你爸妈把你姥姥送县医院了,生产队的马车刚刚走。”我听了这才明白,外祖母这次病得确实很重了,否则父亲是不会与母亲一道送她去县里住院的。

几天后的早晨,父亲和母亲带着外祖母回到村里。此刻的外祖母,已经是一具冰冷的遗体了。我长这么大,还是第一次看见外祖母穿新衣服。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蓝布棉服,头戴一顶绣花黑帽,脚穿一双黑色绣花鞋。这一身寿衣,是前几年外祖母卖猪赚了钱,母亲自作主张买了布料,亲手为她缝制的,母亲因此还挨了外祖母的一顿臭骂。我平生第一次目睹母亲挨骂,心里多少有一丝快意。以前都是她骂别人。现在,外祖母穿上它们,纹丝不动地躺在木板上,脸上遮着一块黄布。母亲、舅舅和小姨都在哭泣,我和弟弟也躲在一旁抹眼泪,从前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。

外祖母生前断断续续给我讲过,她的老家在山东。有一年,她父亲的一个远房表哥从东北回去,跟他们吹嘘说,关东那地方好活人,到处是没有人种的黑土地,随便撒一点种子,秋天就能够有收成。那人还说,水里到处是鱼,拿根棒子就能打到,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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