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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章(1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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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照|

我生活的这座城市,市中心有一座市政办公楼,1911年老城光复后,都督府将原城厢内外自治公所改了组,按照省颁布的市乡制,改称市政厅。

这座市政厅主楼旁建了一座钟楼,因为租界区的缘故,城里很多历史悠久的建筑都效仿西方的风格,钟楼也不例外,我书架里有一本西方建筑图册,是很久以前买的,价格不菲,书里的配图和这钟楼看起来差不多,都有着拱顶、花窗之类的繁冗元素,浮雕立柱配合精心雕刻的纹饰,时钟刻度以罗马数字标识,似乎散发着一层高贵而悠远的光辉。这座钟楼,也就是程北钧在过去的某个清晨,目睹一群白鸽从他头顶飞过的那座。

十一月中旬,随着在这所市政厅举办的隆重庆典的落幕,谢桢,那个有着苍白面孔的男人,毫无疑问地正式当选了新市长,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个。

庆典我是自然没资格参加的,不过周裕去了,他说既没有舞会,也没有乐队,只是讲话,有头有脸的人物站在一楼大厅新搭的舞台上讲话,一个人讲完下一个讲,对着扩音器滔滔不绝,台下鼓掌、拍照,镁粉一烧,照相机发出的白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。

谢桢刚上任的那会儿,可以说城里的人都有点胆战心惊,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,这个新官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,——无论是他特别的年轻,他特别的身份背景,或是特别的思想方式,都和以往大相径庭。不过在曹桀等众多上流分子的积极拥护下,他的位子似乎坐得很稳,上任没多久,纷纷扬扬的舆论不知不觉就平息了许多。

在他继位前,很多人预言他是个年轻气盛、目光短浅、大刀阔斧的行动派,那种街头巷尾印发的劣质小报上还对他的言行举止、所作所为进行了一番详细到不切实际的分析,说他信奉天主教,在家里床头柜上摆着他爹的遗像和一个被钉子钉住的人偶,日日供奉;不晒太阳,所以皮肤白皙;传闻他是个勾结军阀、串通商人和军阀的奸细,所以两面取好、左右逢源;至于他日本留学的毕业证明,是他父亲托人伪造的… 似乎谢桢是这位笔者的亲大爷,否则实在难以相信,他们洋洋洒洒、言之凿凿,写满一整面报纸的勇气从何而来。

城里老一辈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看不起他,比如父亲,他们说谢桢是个“捱老子死”的官二代,给他起了个难听的别称——“小白脸”,虽然这个别称人尽皆知的含义和谢桢可以说是毫不搭边,但他们并不在意,背地里一口一个叫得很起劲。

他们既瞧不起他的年轻,又忌惮他的身份地位,正如俗话说,一张嘴有上下两片,人群里是一片,用来肆无忌惮地嘀嘀咕咕,一旦被挤到了前头可就不敢啦,之前讲得越凶的人,碰上这场面,余下那片越巴不得缩得比蚂蚁还小。

不过无论是轻蔑多一点,是恐惧多一点,无论关于他的传言是好是坏,多数人都坚信:这个年轻人,绝不是省油的灯。

不过,关于政治的事情我大多是听人讲,谁说一句我都听着,不成体系,所以观点混杂。

这日学堂下学,我和蕴如一起顺着长长的回廊散步,我和她闲聊着最近的报道,她心不在焉,看起来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。

她穿着整套的米色洋装,面料光滑,乌黑色长发新烫了卷,一圈一圈漂亮极了,顺着细长的脖子柔顺地放在肩上,泛着月光般莹莹的光辉。

“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?”她问我,“不舒服吗?”

其实我并没有不舒服,便说:“可能最近事情多了点,没事。”

我说的实话。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忙碌过。

虽说这个学堂除了英文几乎没教太多有价值的东西,但我早已习惯搜罗着看各种各样七七八八的书,所以念书的事从未放下,甚至更为走火入魔,父亲书架深处翻出来的典籍记载看的差不多了,我又迷上街边摊位上倒卖的西洋杂文,还有一种和砖头块似的“百科全书”,说是法国人发明的,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,一个词语后面跟上详细的介绍,国籍、年份、用途、发展历程,相当有意思。

而且话剧表演正式提上了日程,我白天忙着和周裕及他的同学们一起排练,晚上回家得另外练琴。

有时父亲会抱怨,说我吵得他头疼,我便耍个心眼,弹一些节奏舒缓的曲子,类似德彪西的贝加莫组曲,他倒也能接受,舒舒坦坦听着入睡。——但是广州的事,我还没和他开口,不知道该怎么说,所以一拖再拖。

最复杂的,其实是哥哥交给我的任务,比起之前不仅一点没少,甚至更艰巨了,按规矩我要每天早起去他房里拿账本,晚上还给他,账务必须要分类算清,但凡错了一点都会被讨伐。

我觉得哥哥变得更严厉了。

那天和蕴如告别后回家,中午吃过饭,他让我去他书房。

“我和你说过,长工一年九块大洋,包月的制钱一千文,短工三十五文,你为什么又弄错了?”

他把账本“啪”一声拍在了桌子上,把满脑子盘算着下午排练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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