交换（1 / 3）

一九七二年，夏。

又是一年毕业季。天气闷热，蝉鸣声阵阵。

江城一高的教职工办公室这几日进进出出异常忙碌。

韩婉箐顶着烈日走到学校，进了教学楼也不急，先站在一边耐心等前面早来的学生都办完手续陆续离开，才上前轻轻敲响班主任徐老师办公室的门。

铛铛铛——

“进来。”门内响起沙哑温和的女声。

老旧木门吱呀一声，韩婉箐推开门对着办公桌前伏案工作的中年女人微笑道：“徐老师，我来取插队分配单。”

徐丽华闻声从层层高垒的书案前抬起头，看着面前这个白皙漂亮气质恬静的姑娘，眼中不禁露出遗憾的神色。

韩婉箐心里一动。

“你插队分配的结果出来了，在西北边疆岩城那边。”

果然。

她申请的其他地方都落选了。

韩婉箐早有这个心里准备，此时听到了结果竟也不觉得难受。

“要不是你家里的事，我是想推荐你留在本市分配工作的。”徐丽华从桌前抽屉中找出分配表递出去，心里惋惜的想着眼前的女学生是自己执教生涯教过最优秀的姑娘。

聪明，勤奋，有想法，有毅力。

要是高考没停，必是能考顶级学府将来为国家做贡献的好苗子。

可惜了。

韩婉箐双手接过知青分配表仔细看了看，笑着安慰恩师：“没关系，徐老师。下乡也是给国家做贡献，我早有这个觉悟的。”

“那里离江城上千公里远，先不说地域气候差异，岩城那一带更是边疆出了名的艰苦地区，你一细皮嫩肉的小姑娘......”徐丽华摇摇头不忍说下去了，这学生什么都好，就是家里拖了后腿。

徐丽华叹了口气提笔开好各项材料证明，温声叮嘱了一番下乡注意安全别放弃学习之类的话，再从抽屉里摸出几张全国粮票棉花票一股脑塞到对方手里：“等你办好户口证明，就去北城那边的百货商店，我家里有个小姑子在那当售货员，已经叮嘱她给你私下留了一个好皮箱，你到时候记得拿凭证去换。”

“谢谢老师。”韩婉箐惊喜，皮箱可是顶顶紧俏实用的物资，只有应届知青凭注销城市户口下乡落户的凭证才能购买，就这还经常缺货，没关系都抢不上。

徐丽华重新板起严肃面庞挥手赶人，她还要去开会。

韩婉箐红着眼睛给老师深深鞠了一躬才依依不舍离开。

她知道徐老师能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，她唯有先接受，再找机会报答，才会让对方安心。

出了教学楼，韩婉箐摸了摸胸前用红线串起挂着的小木牌，边往校外走边盘算下乡需要准备的东西够不够，能买的最好今天都在江城买齐。

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，时间非常紧迫。

“婉箐——婉箐——！”

“？”

韩婉箐停下脚步朝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。

校门口喊人的姑娘穿了一身鲜亮的碎花布拉吉，头上还别着一枚精致的亮片发卡，叫住韩婉箐后也不开口说话，反而站在原地静静盯着人。

“表姐？”韩婉箐认出了人，是姨妈家跟她同龄的表姐吴美玲。

对方好像被这一声叫回了魂，愣了一下走上前来用复杂的眼光上下打量好几眼才开口问道：“婉箐你分配的地方下来了吗？”

“下来了。”

“在那儿？”

“西北岩城那边。”

“西北......”吴美玲轻轻勾起嘴角想笑，又不得不放下，“那可真远啊......离家得好几千公里了吧。”

韩婉箐笑着嗯了声没有多说。

表姐妹之间的关系显然不是特别亲密。

吴美玲不在乎韩婉箐回不回应，自顾自的说起:“我的分配地点也出来了，我爸给找了关系，就分在我们江市周边县城下属的公社大队里。我爸说市里面跟那边通有长途汽车，换乘上两趟车只需要三个小时车程，从渡口坐船还会更近，下乡后只要不忙随时就能回家。”

吴美玲伸手比划出一个三的样式。

“真好。”韩婉箐真心羡慕了。

交通通信不发达的年代，能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下乡，时不时可以回家跟亲人团聚，确实挺值得羡慕的。

吴美玲古怪的笑了一下。

要是以前的吴美玲能得表妹一声羡慕，肯定会比三伏天喝了冰汽水还爽。

她跟表妹同龄，表妹又比她漂亮，从前的吴美玲全副的心思都放在跟对方比较上，只要能高出一筹她就会高兴的要飞起来。

可是现在的吴美玲，准备说是重生的吴美玲，她不满足了。

这算什么呢。

比起表妹后来那些堪称传奇的机遇，这些小打小闹的优势根本都不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