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·有负太平(二)(1 / 4)
征和三十年之后,宸极帝姬时常梦到昭怀太子。
——那个曾经名盛天下的仁德太子,那个她年少梦中爱之入骨的男儿,那个一身银甲含光,最终命碎琉璃滩的英雄。
那个她用尽毕生之力,为他成全一场所求的人。
不过这一次的梦里,有些不同。
不知是从何时何地开始的一场梦,等她有所记忆时,那幅画面,便是遥遥无际的孽龙岭中,她在央求——
“……我一直在努力,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从没忘记过,殿下……您要保佑我……”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,她只看得清眼前站着那个似乎很近,却怎么都触碰不到的人,她只记得自己在一遍又一遍几近崩溃的对他说着:“求求您,保佑我……”
“不,”梦里的男子不动如山,听罢她的话,却是摇头,给予她一记‘残忍’的拒绝。
伊祁箬看不清越栩的神情,可是,她自己的心由于这一记摇头而狠狠一钝。
她听到越栩在说:“帝姬,你忘了,你答应过我,如若他有负太平,杀了他。”
杀了他。
杀了他……
犹如梦魇般的三个字,让她的情绪断线,就那么梦里梦外的不断回荡在她耳边、萦绕在她脑海里。
极尽试探的,她问她的昭怀太子:“您要我……杀了他?”
她不敢去想,如果这答案是肯定的,那么自己应当如何做。
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,梦里的人,给了她一个完全自由的答案。
“对不起,请容我再自私这最后一次——”越栩的声音幽沉而悲哀,最后,他告诉她:“你可以杀他了。”
那一刻,她看清了那双眼睛——满镌着悲伤与忏悔的眼睛。
“帝姬……帝姬……”
颠簸的马车里,思阙在旁将她唤起来时,她已经在那场梦里挣扎了许久。
她脸上带着泪痕,思阙见到她在梦中流下眼泪的一刻便慌了手脚,这才忙不迭的将人叫了起来。
伊祁箬倏尔睁开双眼的一刹那,外头夕阳昏黄的光芒透过车帘照射进来,刺在她眼睛上,让她恍惚了一瞬。
思阙将她扶起来,递上水袋喂她喝了几口水,这才忧虑不减的问了一句:“您生梦魇了?”
压了压心头荒芜的情绪,伊祁箬没有回答,抬头撩开帘子往车窗外看了一眼,问道:“我睡了多久?”
“还不到半个时辰。”思阙叹了口气,眉间紧蹙难舒,近来,她无意中发现,主子的觉越来越少了,即便睡着也时常不安生,恰如适才这一回,分明已是三天以来头一次见她入睡了,可梦里却都还是那么不安稳。算了算时辰,思阙便劝道:“距王帐还有小半日的路程,您再睡会儿吧。”
伊祁箬摇了摇头,简单整理了一番,道:“罢了,睡着了也不安生,不如这么耗着。”
她说着,耳朵却忽然动了动,连神情都有些变化。
“思阙,你听——”
思阙闻言,不敢掉以轻心,仔细的动用了十分的内息去听,果然隐隐的听到了一阵呼之欲至的地动之声。
“是……马蹄声,”微阖着眸子去品砸这声音,忽而,一个福至心灵,思阙倏地睁大了双眼,眸中还透出一道精光,她声音提高,道:“逐云驹的马蹄声!”
——逐云驹,日行逾千里,可十日不食不歇,号称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头号名驹,亦是大梁王室传递烽火令的御用名驹。
伊祁箬眸光一闪,脚下狠狠的将车板跺了两跺,整个行仗便即刻停了下来,等她撩开车帘才刚走下车驾时,那一身血污、驾着逐云驹飒飒而来的传令兵已是赫然在望。
“参见镇国宸极大长帝姬,殿下长乐未央!”
伊祁箬甫一见这传令兵满身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样子便知不好,眉眼一蹙,利落问道:“前线有事?”
传令兵便禀道:“启禀殿下,今晨千代、连氏与铅陵氏互为勾结,自三方进攻无别城,至如今王帅领众兵将已受困半日,难以突围,王派了所有传信兵分往四方而去,属下正是要往帝都去求救的!”
听完了这些,伊祁箬心头一阵轰隆,脸色霎时便极不好看。
最坏的场面、这就是连日以来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最坏场面,没想到,最后还是发生了。
不过,再是无措之下,她到底还是宸极帝姬,只顿了那么片刻,她便雷霆不动的对那传令兵吩咐道:“你继续北上帝都,将此事禀报与皇上所知,不得有违。”
其实,远水解不了近渴,这个道理她明白,重华也明白,可是这一趟帝都到底还是要走的。重华不知她正在往无别城军帐中去,是以对他而言,传令帝都为的是让自己有所准备,可对伊祁箬而言,眼下传令帝都,却是要看伊祁尧的反应。
明君,总不能只是说说的。这天下的未来,于她而言,都在那孩子身上。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