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娃（1 / 2）

二十一年前，1970年四月的一个寻常日子，是不寻常的一天。

这天，兴华路97号船舶公司家属楼的左邻右舍，4楼的王嬢家，3楼的陈科长家，只要人在家没出去跑船的，家属们都齐聚在二楼洪长江家的小客厅里，守着那台半导体收音机，沙沙的电流噪声里，一个洪亮的女声从收音机里传来：

“喜报！喜报！我国成功地发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！‘我们也要搞人造卫星’的伟大号召实现了！详细报道：昨日1970年4月24日，中国成功地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。卫星运行轨道，距地球最近点439公里，最远点2384公里，轨道平面和地球赤道平面的夹角68.5度，绕地球一周114分钟。卫星重173公斤，用20.009兆周的频律，播送“东方红”乐曲！”

“这也太振奋人心了！想不到我们国家也有自己的卫星了！太难以置信了……”陈科长长大了嘴巴，眼镜都快落下来了，赶紧往上提了提。

“我看我们国家赶英超美就是这几年的事情，老洪你说对不？”王嬢家大儿子范建军磕着瓜子说。

“嗯，反正日子是越过越好了……”洪长江回答，他总是那么乐观，胖胖的脸笑起来像尊弥勒佛。

“散了散了，播完了，吃夜饭了，回去弄饭了！”王嬢嬢嚷道，大家意犹未尽的散了，但仿佛还沉浸在刚才亢奋的喜悦中……

洪长江是省船舶公司的大副，岗位骨干，在单位上很受人尊敬。

但在二十年前，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装卸工，兢兢业业、吃苦肯干，一年中几乎有10个月都泡在船上。他刻苦钻研学习技术，再凭借着自己在这江上二十年的航行经验，一步步从装卸工到水手、三滚轮、二副，才走到现在大副的位置。

他人缘儿也不错，对人总是笑脸，从来不和人置气，别人有难处了也爱帮忙。因此他既有工作能力，又有群众基础，单位上连续三年都评他为劳动模范。

他媳妇儿张淑芬，也是个和软的性子，不爱说是非，在97号家属楼一楼临街，开了家“淑芬面馆”卖小面。洪长江一年到头跑船，张淑芬忙碌着张罗面馆，一年年也就这样过来了……

洪长江还有个兄弟，洪长河，但赶他哥就差太远了。从小就不认真读书，跟到水流沙坝的袍哥地痞操社会，学得一身江湖习气。

成年后洪长江安排他上船当水手，他没过两个月就找个机会溜下了船，说船上太不好耍了太寂寞了简直受不了，发誓再也不上船。洪长江又让他在面馆帮忙，他干了没两天也不去了，说挑面挑得手臂酸。洪长江没有办法，只好由着洪长河在社会上打零工，并不时地接济他。

除了洪长河这个不省心的兄弟，洪长江夫妇俩唯一被人嚼舌根的，就是他们四十出头了，还没有娃娃，不知道是哪个的毛病。

两人为这事儿又看西医，又看中医，吃了多少副中药都不见好，最后也就释怀了。

“长江，我看不行就算了，实在不行，我们以后去孤儿院领养一个。从小养大，一样的亲啊……”张淑芬含着泪道。

“淑芬，你莫说了，这几年你吃了多少药，听了多少难听的话，我晓得。是我亏待了你，平时我多半时间都在船上也陪不了你，还让你受这个委屈。”洪长江声音也哽咽了。

“唉，就这样，就听你的，我去河滩上看看船，过两天要下武汉了，我去看看他们检修得怎么样了，晚上我回来吃晚饭。”洪长江收拾了下就出了门，不敢再触碰这个伤心的话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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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春后过了冬日的枯水期，裸露的礁石和沙滩逐渐被涨起来的江水淹没。

坡下长江的水浑浊不堪，裹挟着泥沙与上游流下的垃圾、树枝、有时还有水打棒（浮尸）。

洪长江走在河滩上，江边是废弃的趸船和偶尔被冲上岸的破烂儿，河滩有些地方被挖河沙的队伍搞得坑坑洼洼，洪长江小心地跨过，避免弄湿了鞋袜。

突然，他注意到滩上有个白色的编织口袋仿佛在动，定睛一看不对，里面有活物！

他小心上前，发现是个大号的农用尿素编织袋，“一定是那些娃儿搞恶作剧，把猫儿狗儿弄来装起，砍脑壳的太千翻儿了（太调皮了）。”洪长江心里愤愤道，他顺手在滩上捡了个树叉子，把袋子口挑开。

“啊…啊……”洪长江挑开看到里面居然是个人，吓得往后退了两步。

再定睛一看，是个女娃子，看着像2、3岁的样子，脸色发青，浑身颤抖。洪长江一摸她脑门儿，烧得发烫，赶紧把她从袋子里拎出来，抱着就往最近的市第三人民医院跑。

女娃就这样，戏剧性地走进了洪长江夫妇的生活里。

她不知道具体生辰，也不知道是被谁丢弃，她就这样在江边，在河滩上，如同宿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