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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体第二 良宵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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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顶的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跳,小布鞋踩在草地上发出细碎的窸窣响动。  兰雪声穿过小径,猛一把扑入老人怀中,梦境中的爷爷身子骨还似当年那般硬朗,浑然不见离世前被病痛折磨的干瘦模样。  她颇为依恋地拿脸颊轻轻蹭了蹭老人的衣襟,清爽干净的肥皂味道顺着鼻端传入脑海,带着点暖融融的香。  “爷爷,咱们今天吃什么呀?”兰雪声仰了脑袋,眼圈不受控泛起隐隐的红。  老人应声抬手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,笑意和蔼而温柔:“今天呀,今天我们吃小雪声最爱的烧排骨。”  “好吔,爷爷做的烧排骨最香了!”兰雪声颔首,回程时近乎本能地牵紧了兰听松的指头。  晌午的日光打穿树冠留下片斑驳随影,梦中的山间小院一切尚且如旧。  那守在小院门口的小狸花瞅见二人,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,兰雪声低头瞄着它的胖脸,忍不住蹲下来伸手搓乱了它一身猫毛。  “你这狸猪,怎么在梦里都还能胖成这个样子啊?”兰雪声垮着小脸嘀咕一句,小狸花喵喵叫唤着挣脱了她的魔爪。  “小雪声,先别玩啦,快过来吃饭!”  那边屋里的兰听松已然摆好了饭菜,她听见门内传出老人唤她的声响,她忙不迭起身拍了拍手上粘着的猫毛:“好,爷爷,我这就来。”  桌上摆着的一盘排骨被人烧得油润透亮,兰雪声夹来一块放进嘴里,却意外地尝不出什么味道。  许是她已太久没吃过爷爷亲手烧的排骨,记忆里有关这道排骨的味道亦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她渐渐忘却,正如她现今早就忘了那只小狸花头顶的黑斑究竟是有五道还是三道。  被爷爷一手养大的老猫在他去世那年便随着他一同去了,她那时纠结了许久,到底将这一人一猫安生葬在了一处。  兰雪声低头望着瓷碗的目光暗了暗,她抿了抿唇角,继而夹起那块排骨,大口大口地吃起了肉。  ——尝不出味道,并不影响她能吃掉这些由爷爷亲自做出来的排骨,如果可以,她甚至希望这个梦能持续得长一些、再长一些。  她往日并不是个多梦之人,由是似今天这般能在梦里重见到爷爷的机会便显得越发稀少。  年幼之时,她总嘲笑电视剧里的人们那样害怕亲人间的生离死别,可当那死别当真落在了她身上的时候,她才知道这种痛楚终竟有多难以克服。  时光只能令人寸寸麻木,麻木到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一切。  实际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。  兰雪声的指尖颤了颤,险些夹丢了那截骨头。  饭后兰听松领着她搬来了她的二尺小琴,她坐着琴凳,垂头细细看起了琴谱。  六岁的兰雪声还不是日后那个曾惊煞琴坛一时的斫琴师云色,爷爷交给她的第一张谱子,亦只是琴曲里最简单的一首《开指黄莺吟》。  但即便是这样一首简单的曲子,她学得也很是认真。  梦中六岁孩童的躯壳不好控制,她弹得磕磕绊绊,恍惚竟真似将当年的习琴之路重走了一遍。  黄莺,黄莺,金缕簇。  双双语,桃杏花深处。  又随烟外游蜂去,恣狂歌舞。(《黄莺吟》琴曲原词,谱见南宋·陈元靓《事林广记》)  这一曲学下来,窗外的日色早已斜斜堕下了山巅。  于是兰雪声收了琴,而后抓起小筐帮老人择了把晚上要吃的青菜,待到小屋房顶的炊烟散尽,兰听松顶着满院的清辉,抱来了那张长着青松的灵机。  “爷爷是要弹琴吗?”在院子里纳凉的兰雪声见状连忙跳下了摇椅,举着蒲扇三两步蹦去了琴桌之前。  白玉磨就的琴徽在霜华里泛出点点温润之色,她轻手摸着那琴上雕琢着的松柏,禁不住问出了那个二十年前她曾问过的问题:“可是这么晚了,爷爷要怎么看清琴上的徽位呀?”  “看不清,那就不用看了呀。”老人弯眼笑笑,就手拿指尖拂去龙龈上落下的一粒尘埃,兰雪声转眸定定锁紧了老人的面容,下一秒她听见了那句在她心头镌了二十年的话。  “我们斫琴师弹琴的时候,用的从来都不是眼睛。”兰听松说着伸手点了点幼童的胸口,“而是用心——”  “雪声,你要用这里去爱琴,用这里去听琴的声音。”  “你会感受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——”  比如弦的颤动,指尖与琴的共鸣;比如琴轸转动时,流苏相互碰撞的沙沙声;又比如……被掩藏在灰胎与槽腹里的,琴的生命。  “琴是有生命的东西。”老人的神情庄重,眸中漾着说不出的虔诚,他抬指小心定下了黄钟调,随即伸手将兰雪声抱上了膝头。  “今晚的月色正好,爷爷给小雪声弹一曲《良宵引》好不好?”兰听松笑呵呵地轻轻询问着兰雪声的意见,后者闻此忙重重点了头。  第一个泛音响起时,兰雪声只觉心头的杂念骤然一空,她悄然晃了晃脑袋,几息便沉浸在了那琴曲中。  不同于《良宵引》原谱的古朴旷远,经后世之人多次修改过的曲子清雅而绵长。  第一段琴曲结尾前,她下意识抬头望了眼空中的霜月,那一瞬她忽然就明白了《良宵引》中的“喜”意,究竟从何而来。  ——从院子里那只小狸花身上,从灶台上的那盘烧排骨里,从眼前的皎月和耳畔的琴曲中。  从此间来,就从此间最恬淡悠闲的每一个瞬间来。  她不清楚贺若弼到底是不是《良宵引》的原作,或者说自始至终她都不必去纠结这个。  最与《良宵引》曲境之中那一派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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