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教官(10)(2 / 2)
霍迢的遗书被乔治丢过来,砸在孟书娟身上,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。 孟书娟蹲下去,捡了起来,再展开。 “抱歉。” 霍迢彼时已经全然无力,字写得七扭八歪。 “我非基督教徒,然在教堂做此行举,仍有罪孽,还烦请约翰‘神父’为我清洗、赎罪,佛祖有好生之德,想必上帝也不会太过小气。” “我不欲做众人拖累,伤重不治,也无几日好活,与其破坏计划,或落入敌寇之手,不如干净了结,同学们无须为我而哭泣,乔治、书娟等几位尤其。” “老师于1937年5月来至此教堂,本意为捐款,虽非信徒,也欲积攒功德,后应英格曼神父相邀,来为诸位学子教授中学算术,至今一年有余。” “此一年时日之中,我同学子相处甚为愉快,故而,想在此玩笑一句。” “我们有缘再会。” 孟书娟被藏在贮藏箱里,和乔治,与同学们一起,摇摇晃晃,运出了南京城。 女人们多出一个来,她们姐妹们商议了一会儿,让年纪最小的小蚊子跟她们一起逃了出来。 孟书娟曾遇到过玉墨。 彼时玉墨已经不叫玉墨,她看到书娟,彼此相对一眼,玉墨先低头走了过去,孟书娟在原地站了站,她便假装自己没有认出她来。 二人没有相认,一句话都不曾说。 孟书娟也曾坐着火车,重新回去过南京城。 她在南京城转了又转,还是走了。 再一年中,孟书娟年岁已经大了,她将她的经历讲给了自己的后辈听。 那个少女要唤自己“姨妈”。 少女听着彼时还年轻的孟书娟回到南京,那是一九四六年,南京举办了一场对日本战犯的审判法庭,中国人拿着血肉所写的证据,一张张照片,一个个证人,痛斥着日本所犯的累累罪行,孟书娟说到激动处,反而会骤然停下。 少女便喊她:“姨妈?” 孟书娟摇摇头。 后头,孟书娟又一次回到南京,她这个年轻的侄女陪着她,那时候,简单的烈士陵园已经修好,虽还没有几十年后的光整和肃穆。 孟的侄女将姨妈给她的那条手绳埋在了园中的地下。 实在是过了太多年,本也就不值钱的手绳,虽被妥善保管,但抵挡不住经年累月的风化,到她手中,已经看不清上面的血污,只觉得颜色古怪,分不清是黑是红,又觉得酥脆,仿佛手一用力,绳子便会碎成粉末。 年幼的孟书娟带着这条手绳逃难,上头两颗木头珠子已在奔波之中遗失。 此时,少女好奇心旺盛,她时常搀着姨妈讲她那些年的经历,但竟没提及过这条手绳:“姨妈,这是谁的?” 孟书娟当时没说,她心中对霍老师有很多愧疚,她没将老师的遗物保管好。 直至她得知侄女要将她当年的经历,以文本形式记录下来,她方一五一十地,都讲给了后辈听。 有些人,总不该被他人忘记的。 我们有缘再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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